过完寒假，老师们在办公室里都懒洋洋的，更懒洋洋的是学生，大家好像都没有适应节后的工作日。　　顾石的生活依旧是三点一线，左荨笙听说了顾石“分手”的消息，还有些惋惜。不过左荨笙打电话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八卦顾石的感情经历，而是因为她五月份就要办婚礼了，邀请了顾石、柳爱还有其他的几个女性朋友做伴娘。　　天气渐渐地转暖，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也就是开春的时候，网站负责人联系了顾石，想谈一谈顾石作品的影视版权。　　顾石很惊讶，自己的作品竟然也有公司要买下改编成影视作品了。这方面的事，岑旭白最有发言权，可是顾石不好再像以前一样去问他了。　　顾石拖左荨笙在南海找了一个律师，讨论合同的问题。　　没想到刚从律所里出来，就接到了岑旭白的电话。　　“阿石，你不用这么见外。”顾石找的律所的合伙人之一就是岑旭白的律师，之前因为顾建军的事，对顾石有些印象，更别说她曾经是岑旭白的女友。　　顾石握着手机，咬了咬嘴唇。　　最终还是和岑旭白在他南海的公司见面了。　　“我回家被奶奶念叨了，我看奶奶的样子，真的对你很满意。”岑旭白亲手给顾石泡了咖啡，半真半假地抱怨。　　岑旭白白的奶奶知道岑旭白和顾石分手的消息，打了好多次电话给顾石，在她的印象里，虽然岑旭白也很听话，但是更有理的一定是顾石。　　顾石没有奶奶，在老人的身上，体会到了温暖。　　顾石岔开话题，聊作品影视化的事。　　按理说，作为同行的岑旭白不应该看这份合同的，但是两人关系毕竟不一般。看了合同，岑旭白的的确确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春风吹又生》和《空谷红颜》的作者竟然是你！”　　顾石很奇怪地问道：“你也知道我的书吗？”　　岑旭白摇头微笑：“这两部作品被很多家公司看中了，包括环科。最近有很多项目都是买下有一定基础的小说进行改编，市场反响很好，很多小说早早地就被买断了，如今网站开价越来越高，竞争也越来越大，所以好的作品很难得了。你的这两本古言，故事很精彩也不会太难以在屏幕展现，因此是很好的项目。”　　顾石确实对这些一窍不通：“如果环科看上了，自然是卖给环科。”　　岑旭白笑了笑：“我要是不知道这回事还能争一争，知道了就有些涉及商业机密了。不过我给你的建议是，价格还可以抬一抬。”　　岑旭白比了个“3”。　　“百分之三？”顾石问。　　“傻瓜，百分之三十。”岑旭白微笑着看着顾石傻愣愣的样子。　　顾石以为合同上拟的数字已经很惊人了，没想到还可以提百分之三十。　　走出环科的大门，顾石有些飘飘欲仙。　　经过一番波折，顾石总算和对方签约了。签约后，特意从西京赶来的编辑请顾石吃饭。　　“没想到我们的独白是这样一个大美人！”因为一直都是线上联系，编辑不怎么清楚顾石的相貌，很久以前看过身份证，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今一见顿觉惊艳。　　编辑是个微胖的女人，两人在线上交往多年，今天有些见网友的意思，编辑了解到顾石现实中是个小学老师更是感叹：“果然有钱人更努力，你这么年轻就卖出那么多作品了，我要是你早就躺在家睡觉了还当什么老师啊！”　　晚餐结束后，顾石回到家，编辑兴致勃勃地发了朋友圈：今天看到你们的独白大大了！没想到是个超级大美人！根本不是什么清汤挂面的中年女子好不好！　　不一会儿，群里就滴滴答答地想起消息求照片。　　“放心吧，我不会出卖你的！”吃饭的时候，编辑偷拍了顾石的照片。　　顾石扔下手机准备睡觉，睡前用了些护肤品，是左荨笙扔给她的，让她当伴娘时一定要美艳动人，还注明了婚礼是一个隐形的相亲场。　　顾石坐在化妆镜前，再一次端详起自己来。　　24岁。　　14岁的时候，必然没有想到24岁的自己是这样一番模样。　　现在的生活，不好不坏，没有家人，有几个挚友，没有爱人。　　脸完全长开了，十几岁的时候也被说过是少年老成，如今依然被这样认为。　　以前，独自守着一幢大房子，如今，守着一幢小房子。　　心里，好像依然孤独。半个灵魂，哐铛作响。　　顾石想，也许自己34岁的时候，44岁的时候，也就是这般模样吧。　　雨生从房外走进来，颇有些费力地跃上床。　　对于雨声来说，它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比起顾石，它才是一个真正的老人。　　顾石摸着它的头，把它搂在怀里。　　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顾石知道雨生会自己打开电视，但是它不会关。没办法，顾石抱着它拖着拖鞋走到客厅。雨生一跃而下，跳到电视柜上喵喵直叫。　　电视的内容是颁奖典礼，众星云集，星光熠熠。　　台上领奖的人熟悉又陌生，从少年变成一个男人。　　“你也想他了吗？”刚说完，顾石不由得被这个“也”字定住了心神。雨生跑下来，跳到顾石怀里打断她的思绪。　　顾石抱回雨生坐在沙发上，一同观看颁奖典礼。卫途深有多受人欢迎，顾石从孩子们的作文里就可以看出来。这么多年，她都在回避，从来不曾好好地看过他。镜头前的卫途深无愧于“大众情人”的戏称，时间给了一个人积淀，不是反应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而是沉淀在眼睛的深处。　　他真亮，是一颗星。　　他熟练地说着感谢词，台下的前辈微微颔首，粉丝热情欢呼。　　他都值得。　　顾石第一次打开卫途深的微博，五千万的粉丝都在为他的今夜而着迷。　　顾石好像发现了有意思的事，她像一个少女偷看心上人一样，找到了窥屏的乐趣，就好像当年第一次心动时那样，那时的她无意间撞见卫途深换衣服，如今的她躲在屏幕后面一条条翻阅他的消息。　　与之相关的，还有“深山夫妇”的后援会，顾石点进去一看，是魏深和欧阳珊的粉丝。　　微博的置顶，是卫途深很早以前的一段视频采访。　　主持人：“你饰演的林侃可以说是狙击了大家的少女心，那么作为魏深，你在现实中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的呢？”　　魏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喜欢皮肤很白，长得高，短发的女孩子。”　　他又补充道：“笑起来很美。”　　主持人笑的花枝乱颤：“那看来你现实中的择偶观也和林侃一样哦。”　　魏深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然后接着是一段欧阳珊的采访。　　主持人：“珊珊在剧里饰演的水淼淼面对两个选择，陈子恒和林侃，他们可以说是非常不同的类型，那么现实中你会选择哪一款作为男朋友呢？”　　欧阳珊想了想回答：“我应该会比较喜欢林侃吧，因为帅气又霸道的男生真的很难抵挡哎。演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吐槽水淼淼，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林侃那么好你看不见吗！”　　然后是粉丝头头是道的分析，欧阳珊有167，皮肤也很白，在剧中是短发，直到现在大部分的造型也都是短发。　　制作视频的人还放了几年来魏深的采访，每每问道择偶观时，都是雷打不动的“个子高”、“皮肤白”、“短发”。　　顾石眼神清澈，有泪光浮动。　　卫途深结束颁奖典礼，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是不是已经没有第一次拿奖时那样兴奋的感觉了？”蔡华生也作为嘉宾一同出席了颁奖典礼。　　卫途深看着放置在一边的奖杯，无奈地点点头。这些年来，他拿遍了国内大大小小或专业或商业的奖项，25岁，这已经是一个很傲人的成绩了。　　虽也有过自豪，可是他又在想，这是因为他的努力，还是因为他的长相。在娱乐圈，姣好的容貌和实力都可以让你成名，实在是难以辨别一个人天生的优势和后天的努力。　　“阿深啊，想想你演戏是为了什么。”蔡华生看到卫途深，就知道他陷入了一个怪圈，一边是自信，一边是恐惧。他也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候花费了不少力气，如今，看到年轻人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他自然要拉他一把。　　演戏是为了什么？卫途深恐怕更想不出个所以然。　　“你是为了钱吗？”　　卫途深想了想，也许一开始是的，但是这些年下来，他赚的比这世上的很多人都要多得多，如果是为了钱，即使除去给顾石的部分，他有的这些，不至于让他大富大贵，但也足够他衣食无忧。　　“你是为了名吗？”　　为了名，这更是不可能，卫途深扪心自问，他从未在意过这些。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越风光，越迷惘，就好像在爬一座高山，我登山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是否能到终点，但是快到山顶了，又害怕从山顶掉下去。”　　蔡华生笑了笑：“我当初说你是这块料，你颇有些不屑一顾，但是你看，这些年来你在看，在学，在做。你收获的成果不用多说，你想一想，你每次拍戏，是不是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把一件事做好？”　　卫途深默认，虽然有过排斥，但是他的的确确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爬山，不只是为了爬到山顶。你看到了沿途的景色，学习了爬山的技巧，到了一座的山顶，你可以下山，可以去爬另一座山。这世上的山是爬不完的，但是每座山的风景又不同。即使摔下去了，只要不死，你有一天依然能爬上来。”蔡华生开导道。　　卫途深默然，似有所悟。　　蔡华生看着卫途深，他没有孩子，当初看到卫途深的时候，也没想到如今会和他如此投缘。　　他很懂事，在只有25岁的年纪里。　　“阿深啊，你太孤独了。除了工作，也该有些自己的事。”蔡华生忍不住提醒道。　　“我明白。”卫途深每次都这样说。　　蔡华生不好再过问卫途深的私事，听宋城说，卫途深的大半收入都给了一个女孩子。他也没有别的亲人，至少从未听他提起过。每一年过年，不是在剧组过就是一个人，后来宋城发现后才邀请他一同过节。　　卫途深入睡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酒店的大床柔软而空旷，一个人蜷缩的时候，总有些可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或者说他的一生，几乎都是这样度过。　　粉丝常说他开朗痞坏，他也确实，努力这样表现了。　　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外壳，他怀念的，也许永远不会有机会得到。而且是他亲手放弃的，即使渴望也怯懦不敢想去拥有的。　　不后悔，也不渴望被原谅。　　顾石睡完一觉神清气爽，好像直面了不敢回忆的人以后，心中又一扇门被打开了。那个记忆变成了桃花源，一个曾经见过但回不去的福地。　　开学几周后，学生和老师都适应了工作和学习，于是学校方面的工作也逐渐忙碌了起来。顾石暂时没有写新文，但是还有出版以及影视化的事情要忙活，每天忙忙碌碌的，顾石差点忘记左荨笙的婚礼。　　左荨笙的婚礼盛大而华丽，沈清濯满足了左荨笙对婚礼的一切幻想和要求，顾石和柳爱还有其他的伴娘穿着耦荷色的小礼服，陪着左荨笙拍照招待客人。　　婚礼不过是一个仪式，是做给别人看的，于是双方的家长都很满意。　　“恭喜结婚。”顾石正在给左荨笙整理婚纱，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素素？素素！”柳爱率先认出了来人。　　顾石和左荨笙看了半天，才认出来的人是室友王素素。　　王素素自从小有名气后就没有再怎么去学校，自然也没有顺利毕业。三人已经很久不见她了，此时突然见到，有些认不出，因为王素素的脸变化太大了。　　“素素是不是动刀子了？”柳爱悄悄地问顾石。　　“我做了些改变，没想到你们认不出来了。”王素素毫不在意地笑笑。　　几人寒暄了一番，王素素就识趣地离开了，顾石远远地看到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　　“怎么觉得素素变了个人似的。”柳爱吐吐舌头。　　“她挽着的那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家里实力是有，但是恐怕在他手里也撑不了多久了。”左荨笙对那男人有些印象。　　柳爱掏出手机翻了翻，惊讶道：“我说素素的脸虽然变了，怎么还有些眼熟呢，原来我之前看的剧里，有一个女配角就是她。”柳爱把手机翻过来给左荨笙和顾石看。　　只见标题是：“昔日校园女神疑似整容”　　“可惜了。”这话是顾石说的。　　等到扔捧花的环节，左荨笙非要拉着顾石参与，但顾石也就是凑个人数敷衍敷衍，兴致缺缺，柳爱也不急着嫁，但是旁边的伴娘捧花没拿稳，竟然就这样掉落到了柳爱的怀里。　　顾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左荨笙一转头发现这样一幕，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来柳爱离结婚不远了。　　婚礼结束后，左荨笙自然是要去度蜜月的，柳爱也被阮尊一把拉进怀里。　　“阿石。”岑旭白受沈清濯的邀请，自然是来参加婚礼的。　　左荨笙忙着，顾不上顾石，看到岑旭白在，也就放心了，横竖顾石不会丢了就是了。　　顾石没有开车，来的时候是和柳爱一起来的，左荨笙的婚礼在一个离市区有些远的酒店举行，司机们都去送其他客人了，此时回去一时间倒是有些麻烦。　　一个男的磨磨蹭蹭地在顾石身边好久了，虽看到顾石在和岑旭白讲话，但还是上前问道：“你好，顾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顾石记得这个人，是伴郎之一，沈清濯的学弟。　　他的意思顾石自然是明白的，但一时间想不好怎么拒绝。　　岑旭白揽过顾石对那人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会送她回去的。”　　那人一看，失望地走了。　　“你这样会挡我桃花的。”顾石开玩笑。　　没想到岑旭白不上当，反而回道：“怎么会，你心里有一个人，不是我，也不会是刚刚那个人。”　　顾石噎住。　　“走吧，陪我看电影去。就当我送你回家的报酬。”岑旭白带着顾石往停车场走去。　　没想到岑旭白真的带顾石去了电影院。　　“看什么电影呀？”顾石看着门口满墙的电影海报颇有些眼花缭乱。　　“当然是我公司的电影。”岑旭白也是临时起意，他几乎没有自己买过电影票，手机上的买票软件一概没有，顾石则是从不会也没有人和她看电影，与岑旭白一样。于是两人老老实实地和一些老年人一起排队买票。　　今天去电影院的人尤其多，而且都是年轻的小姑娘。　　顾石看了看她们手里的灯牌，赫然写着“魏深”二字。　　顾石环顾四周，发现稍远处放着很多广告牌，刚刚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是魏深演的电影的角色海报，今天是新电影的首映。　　电梯一打开，人群就向前涌去，无数的粉丝举着灯牌欢呼着，有些甚至哭了。电影院早就用红地毯和铁栏杆围出了一条路，但还是被挤的摇摇晃晃。工作人员护着一个人从电梯出来，顾石只需一眼就看出他是卫途深。　　没有见面的日子，数不清是几年，再见，陌生而熟悉，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顾石倏尔撇过头，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半张脸，明知道人山人海中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但就是，忽然失去了安全感。　　“怎么了？”岑旭白护住顾石，看了眼人潮涌动的大厅。　　“没事，人太多了挤了我一下。”　　“你喜欢他？”岑旭白认出今天来的是魏深。　　顾石明知道岑旭白的“喜欢”指的是普通人对魏深的喜欢，可她一瞬间就是心虚得理解为那样的“喜欢”。　　“曾经喜欢过。”顾石笑着回答，泪光闪闪。　　其实现在好像也喜欢，但这世间的事不是只有喜欢不喜欢那样简单，因此这感情也止步于喜欢了。　　岑旭白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出了顾石的异常，坐在影厅里，他想起这个红透半边天的魏深，正是北湖人。　　于是心下了然，侧头看身边的顾石，她正一门心思地看着电影，电影是环科出品的，有些悲情。　　顾石看得很认真，很投入，以至于无声地留了几滴眼泪。　　岑旭白没再看，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奇异地，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