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掩埋。

然而再大的雪，也掩不住被大火烧红的半边天。海面浸入了深红的血，海天两片红色交相辉映，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更刺眼。

千里之外，群山寒洞，她拢了拢柴火，盘腿坐了下来。

阴影处传来急促而微弱的呼吸，男人躺在地上，似乎痛极了半蜷着身子，已经没剩多少好肉。

她懂医理。这人筋脉寸断，毒入肺腑，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力回天。更要命的是，这具身体的能量提前过度透支，消耗尽了最后一点生机，就算治得了身上的伤，当反噬来临，这人也死定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喘息间胸膛起伏，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溢出，把那身白衣裳打湿了。男人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真真是命悬一线，随时都能断了。

“怎么样了。”他呼出一口浊气，费力地睁开双眼。

她定定地注视着篝火，没有回头：“如你所愿。”

“好，好。”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游离不定，在意识的边缘沉浮。过了一会，他终于勉强从混沌中挣脱出来，问道：“终于能验证猜想了，你高兴吗。”

女子冷冷地回答：“高兴。”

“我也高兴，从没这么高兴过。”他低声笑了起来，不慎扯动了伤口，一口气不及，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又渗出了血红的一片。

“……”

他柔声道：“既然高兴，干嘛满面愁容，板着个脸？事到如今，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天命了。”

她终于回过头来，坐到了男人旁边，但背着光，叫人难以看清楚她的神情。

“姬院长，真狼狈啊。”她说。

如果此时有第三者在场，定能立刻认出这个男人——姬元，索特里亚学院的最另类的外姓院长。索特里亚由周、蒋、陈三家掌控，他既不在三家名列，也不投靠于任何一家，却凌驾于百家之上，成为索特里亚说一不二的独裁者。

年少成名，独步天下，一度成为坊间美谈。十年前异象频出，在不沉海一带异兽徘徊兴风作浪。这位不知根底、不知师承的少年踏浪而去，凭一柄舞得出神入化的青云枪，打得天昏地暗，血染江海。风浪平息后，整片海域残肢漂浮，异兽被屠戮殆尽，从此一战成名。

上任前他就是个激进分子，上任后更是手段雷霆。索特里亚在他的统治下打造成固若金汤的铁桶，既阻挡了异族的窥视，也造成了万马齐喑的败像。

姬院长在任三年，但他的影响力早已渗透到索特里亚上下，远远不止在这三年里发挥了作用。索特里亚被笼罩在其阴影之下，长达七年之久。

人之将死，功过自有定论。过了今天，众多描述中可能会多一个——最短命的那位。

他弯了弯眼角，似乎对自己此刻的境地感到好笑，眼神却是平和的：“没关系。”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洞外风雪怒号，吹过山间时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仿佛远古巨兽在咆哮，夹杂着隐隐的狼嚎。洞口的柴火熊熊燃烧，火焰跃动，发出劈啪作响的声响，共同组成催命的音符。

“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她率先打破沉默。

男人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她静静地等着，片刻后，他说：“索特里亚是个不喜欢等待的地方，下一任……或许是蒋家吧。”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