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曲关一战，是渝国胜了。统兵前线的永平王受了重伤，连夜被送回了兰川城。

城门早已打开，一队骑兵在前开路，后方的一辆马车尽可能快速又平稳的在崎岖的路上驶着。

永平王世子已经在王府门口守着了，他一早接到消息就站在此处。踌躇半日，终是没有违背父亲的命令到城门口迎接。夜色浓重，那一个个常年跟在父亲身旁的大将们还穿着甲胄，就这样冲进王府。

乱哄哄的一行人把永平王抬到榻上，几位医师进了屋，人太多了，医师请几位将军出去，没有一个人愿意走，只有世子被推出来了。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父亲脸上身上的血迹还未被清理干净，那些红，甚至盖过了他苍白的脸色。

洛无铭从大门口向世子走来。他是永平王身侧的谋士，壶天洛氏第三代家主。

洛无铭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递给世子，也坐在了台阶上。

“殿下可有想过将来要做些什么？”洛无铭的声音浑厚有力，让有些混沌的世子回过神来。

将来......将来或许有些过于遥远了。世子今年十四，没人问过他将来的问题。或许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永平王会离开，或许世子自己心底里早就潜意识的认为他将永远待在兰川做永平王世子。

“将来，还呆在这里，给父亲守陵。”世子低着头，盯着膝上搭着的大氅，声音闷闷的。

洛无铭揽过世子的肩，“人活在世上，有很多事，都不能如愿。恐怕殿下的想法要落空了。”

洛无铭抬头看天，世子也抬头看天，兰川的夜是幽蓝的，星穹把天给照亮了。有好多的星星，看不清，数不清。

“洛先生，那我要做什么？”世子的眼里蕴起了雾，他不是很想眨眼。

“不知道殿下愿不愿与天一较高下？”

“难道不应该为百姓谋福，使天下安定吗？”

“殿下心中有志，这很好。您若能与天比高，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您想做却做不到的呢？”

“回到兰川，为父亲守陵也能做到吗？”

洛无铭笑了，“可以，到那时，殿下想怎样都可以。”

......永平王没能挺过去，他生前的最后一刻和世子待在一处。

第二日，兰川的讣告还未发出，灿都的悼帖却来了。

世子的目光冷冷的，他站在廊檐下的阴凉处，正厅桌子上的悼帖就那样被甩在一旁。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他第一次感到阳光的炽热，险些将自己灼伤。

洛无铭在一月之后离开了兰川，他对临走前，他对世子道：“殿下，咱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永平王军交由灿都来的一个叫邵千泰的将军接管，他不愿告诉世子他要把军营驻扎处迁向何地，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去死啊！”

王府后院，女孩身着樱红烟萝纱衣，面部轮廓坚毅，因激动而脸色通红，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柄木剑，直指面前的少年。

少年一袭水青色五翟凌云广袖，乌发半束，负手而立。看女孩的眼神冷冷的，“翘玉。”他顿了一下方道，“木剑是杀不死人的。”

女孩眼周微微泛红，却是不肯表露出半点脆弱，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是让你自己去死！杀世子？我如何担得起这个罪名？！”

少年将箭拨开，向前走了一步，“是跟着我，还是离开，随你选择。”

“你背叛王爷！你为什么要接旨？为什么要离开？”女孩终究没能忍住泪水，攥着木剑的手垂在身侧，却没有卸力，“王爷走前，你明明答应的好好的……”

“翘玉。我逃不掉的，永远都逃不掉。我也不该逃...”少年人目光闪烁，“试与天比高啊，你能懂么？”

“……我不想你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女孩眼眶泛红，嘟囔出这么一句。

少年失笑，“那我现在死在你面前？”

只一瞬，女孩便发狠将木剑深深的插进土里。抹了一把泪，好似下了天大的决心，“你先自戕，等我把你葬了，我再自戕！要死…也得死在兰川。”

…………一片死寂。

“也不是非死不可吧？”少年整整衣衫，“你且说，愿不愿跟着我一道去闯闯？”

女孩低着头没说话。少年拍拍她的肩，“想好便来书房找我说。”

此时正是前曲关一战爆发，永平王战殒后第三年。

兰川永平王府的书房内空无一人，桌案上摆着一本摊开的密旨，上书：永平王世子梁钦暕三年守孝期满，限一月之期离开兰川，沿途不得表露身份，南下至於延城。

梁钦暕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守在兰川城门口。日暮黄昏，几乎没有进城的人。他极目远眺，等待着自麂棕戈壁中来的身影。

不一会儿，一个人骑着马往城楼的方向疾驰而来，他衣袂飘飘，所过之处扬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