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橘红色的球体垂落在海面之上，和它的倒影一起，合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远处波光粼粼，近处，却是风雨交加，两种截然相反的天气在冈福雷这片地界结成了奇妙的合作，它们分辖两侧，互不干扰，各自宣泄着来自大海的喜怒，像是个不通人性的稚嫩幼儿。

史密斯·汉斯福德静静地站在码头旁，手中的宽檐帽被他罩在心口，他抬起头来，看向那昏沉的海夜深处，像是正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爱人，明晦不定的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将他笼罩，击打得他的银发肆意狂舞，独他不惧不避，将自己暴露在风雨中。

狂风撕不毁他的身躯，骤雨也没有能力将他躁动的血液平复。

更何况他还看见，在不远处，勇敢的水手们正奋力支起巨大的风帆，以凡人的微末力量挥动着船锚，将风雨抛在脑后，全然不顾。

“向你们致敬，我勇敢的朋友们。”

史密斯向着他们的方向微微欠身。

他脱帽，只是为了行礼。

“史密斯！快！”他们转过头来，在用目光找到他后，向着他发出大吼。

在他们脚下，铺成简陋码头的破旧木板正在根根断裂，即使它们本就已所剩无几，它们也依然在风雨中坚守着，顽强地向勇士们道别。

因为它们、他们都知道，此去，可能一去无回，所以便格外珍视这最后的道别。

年轻的水手们将要去挑战寄宿在这片大海之上的阴影，向那冷酷的灾厄宣战，而码头将松开自己的臂膀，替战士们送去渡船，远行至战场的彼端。

“来了！我的朋友们！”史密斯·汉斯福德向他们挥帽致意。

他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史密斯是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这段历史的主角，也没有权力去擅自熄灭这群勇士献身的勇气，可也正因如此，他才如此深深地敬佩着他们，为他们所折服。

因为他明白，想以凡胎肉身挑战那匍匐于海洋深处的非人之物，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粉身碎骨，那只是最体面的死法。

但他无力阻止这一切。

他只能跟随着他们，去觐见、去仰望，抑或者，去妄图挑战。

在结局已定的情况下，过程再如何曲折，都毫无意义。

“但谁又知道呢？”史密斯低笑着，把宽檐帽重新扣回了自己的头上。

能看到，“罪”与“罚”正在他的腰间闪闪发亮。

“不拼一下，又怎么敢说自己一定会输！”

“伙计们！让我们一起，疯狂一把！”

他仰天大笑，那两颗尖牙在此刻终于自他的嘴唇间爬出，攀上了一缕血色。

他，要和他们一起去挑战那海上的灾厄。

纵使一去不回。

***

时间回到两个系统时前。

“你说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出海？为什么？”大副斯科克满脸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银发红瞳、举止怪异的猎魔人。

那是个英俊的青年，高高瘦瘦的，与他相比起来四肢简直细弱得过分，一点也不像是在海上讨过生活的人，反倒像个被贵族豢养在家中的“玩物”。

斯科克对这样的“小白脸”一点好感都没有，他是个性子直爽的汉子，如果不是顾虑到对方腰间明晃晃挂着的那两把枪，斯科克恐怕会直接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叫他滚蛋。

即使是猎魔人，也一样。

“听好了，小子！”他看着史密斯的眼睛，吓唬他道：“我们这一去可是有很大可能回不来的，即使我这样说了，你也依然要跟吗？”

“当然。”史密斯向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似乎一点也不犯怵。

“船票你开个价吧，我有的是钱，但是这趟海，我必须得出。”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砸在斯科克面前的木桌上，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

他解开袋口，斯科克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看，发现那里面装满了闪闪发光的福斯金币。

初步估计，有不下一千之数。

这是斯科克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要知道，他们冈福雷平时交易用的最多的才是铜币，偶有银币出现也只能在那些地主家里看到，更遑论这种与铜币比率达到了一万比一的金币了，那是他梦中才见过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小白脸”的猎魔人竟一下子就能拿出这么多来，他心中于是愈发对史密斯的身份有了肯定。

不是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废物大少爷，就是偷窃后潜逃的“玩物”。

因此，斯科克看着史密斯的眼神又鄙夷了几分。